由李睿珺编剧并执导,武仁林、海清领衔主演的电影《隐入尘烟》于7月8日在全国上映,该片曾入围2022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,讲述西北农村,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的孤独个体,在日复一日的耕耘中相濡以沫的故事。
《隐入尘烟》海报。
如同李睿珺执导的影片《告诉直播重庆2021最大洪峰他们,我乘白鹤去了》(2012年)《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》(2014年)一样,《隐入尘烟》延续了李睿珺一贯的选角习惯,用职业演员搭配非职业演员。李睿珺找来了自己的姨夫武仁林出演片中的男主角,武仁林曾出演过李睿珺的几部电影,相对熟悉电影拍摄。女主角则选择了观众熟悉的海清,她这次要在片中饰演一位西北农妇,开拍前海清就住在武仁林家里体验生活,干农活、学方言。因为电影要顺着季节拍一年四季,分5次拍摄,海清每次都要提前7-10天进组。新京报专访导演李睿珺,请他讲述影片拍摄的幕后故事。
以下是导演李睿珺的自述直播重庆2021最大洪峰:
海清为了角色,去农村长时间体验生活
这个故事写的是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掉的孤独个体,被迫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,他们结合后开始了新的生活,对自己的情感,乃至很多东西有了一个新的认知,比如唤醒了对爱的渴望、爱的能力。两人原来都依附在自己哥嫂的家庭,在生活中完全被周边的人漠视,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存在。其实我们村子至今还有这样的人,而且你发现周边的村子,周边的县市也都有这样的人。
导演李睿珺在拍摄现场。
2019年我写完剧本,年底就回甘肃张掖老家开始筹备,原计划是2020年年初开始拍。因为剧本中两个人的情感生活状态的变化,还有动植物的变化,都是顺着四季的变化在变化,而且这种变化,不只是作为一个景观呈现在电影里,它是要参与叙事的,所以必须严格顺着季节拍,要拍一年四季。
我之前的戏,基本上都是职业演员搭配非职业演员,很多角色都是我们村子里的老乡,我的父母亲戚来演。可能对我来说,这已经是一个比较习惯的工作方式。
我和海清老师是2017年认识的。那年我去重庆青年影展做评委,正好海清老师是那年影展的形象大使。我是头一天先到了重庆,刚待了一天,晚上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,我妻子生病了,可能需要手术,非常严重的一个情况,我当天连夜就赶回北京了。
海清在片中饰演村妇曹贵英。
第二天,海清老师还有其他评委陆续到了重庆,发现我不在,后来一问,知道我家里有人生病了。其实当时我跟海清老师也不认识,她可能就在工作人员那里要了我的微信。她之前演过一些医生的戏,去一些医院体验过生活,认识一些医生,说如果需要介绍医生可以帮忙问问。我说,那太好了。海清老师就帮忙联系了好多医生,甚至哪家医院合适都帮忙问了。后来我妻子手术也很顺利,恢复得也不错。
我妻子出院之后,我们偶尔还会一起吃个饭。我们一直想着有机会能不能感谢一下海清老师,但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她的机会。那时候我心里面想,以后如果有适合的角色,争取跟海清老师合作一次。
我写完《隐入尘烟》的剧本后,突然想起来,觉得海清老师很合适,她与剧本中女主角曹贵英的年纪也差不多,就把剧本发给她,看她有没有兴趣。她看完剧本后,也很喜欢。
我说,我有一个要求,要去体验生活,在村子里面住很久,还要学说方言。整部片子要分5次拍摄,这样的话,你一年的时间都被切碎了,基本上接不了其他完整的大戏,可能会影响你的收入。她说,没问题。
和海清演对手戏,姨夫这次压力很大
《隐入尘烟》这个戏,一开始我也考虑过要不要找两个职业演员来演,因为电影里有很多细腻的情感,表演需要像剥洋葱一样,一点一点去展开,对非职业演员来说会有难度。
当时试着找西北籍的职业演员,最好是有过农村生活经验,哪怕是青少年时期在农村生活过也行,找了几个接触后,发现大家档期都对不上。一般演员的档期都在一年之后,时间上协调不开。
后来就想,要不就找非职业演员吧。这部戏里有大量种庄稼、修房子等劳作场面,对职业演员来说,也有难度。就好比一个切了10年菜的厨师,跟一个刚学1个月的厨师,两人一出手,观众就知道哪个是专业的。
最后让我姨夫武仁林演了电影里面的男主角马有铁。其实他从《老驴头》(2010年)开始就帮我演戏,之后的《告诉他们,我乘白鹤去了》(2012年)《路过未来》(2017年)他都有出演。从我入行开始拍电影,我们剧组就住在我姨夫家,他除了帮我演戏,还帮我做一些制片工作,有时候还做饭、开车,好多事都做,他知道拍电影是怎么回事。并且他演过几部片子了,也有一些经验。
不过,这次他第一次做主角,压力比较大。他参与过电影拍摄,知道拍电影特别不容易,很怕演不好,整个电影就砸了。尤其是,他知道女主角是海清老师的时候,压力就更大了。海清老师是他在电视里面经常看见的演员,对他来说,是一个明星。他就觉得人家是职业演员,自己万一演不好了,拖后腿什么的。我就说,那也不一定,海清老师是南京人,她也没到过西北,她要演一个西北农村妇女,并不一定比你占优势,她的压力可能不比你小,自信一点。至少我姨夫他有一些表演经验,本身就在村子里面种地,不需要体验生活,他天天干,太熟悉农村生活了。
武仁林第一次做主角并且与海清合作,他压力很大。
我姨父在生活中是一个干事比较麻利的人,说话雷厉风行,比较讲义气,说什么就做什么。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去外面打工,攒了一些钱,在村子里面相对来说生活条件不错,并且儿女双全,比电影里面的角色幸福太多了。
电影中他演的角色马有铁,是一个光棍汉,跟着哥哥嫂嫂生活在一起,住在后院,老实巴交的也不怎么说话,没什么社交,言谈举止都很缓慢,就是逆来顺受的一个人。我姨夫生活中可不逆来顺受,年轻的时候,他看到不公的事,就要出手,跟电影中的角色有很大反差,所以开拍前也做了很多调整和训练。
西北的冬天地都冻住了,基本上都是歇息的状态。我姨夫平时没事就出去跟朋友打牌,基本凌晨两三点才回家。因为要演这部戏,他的社交就全断了,每天坐在家里看剧本、背台词,特别认真。
拍电影像农民播种和收获,都要交给时间
2020年1月21日,海清老师来到我们村里体验生活,住在我姨夫家。后来 开始有了疫情,剧组就一直等,一直筹备,让演员继续体验生活。
有一天,我姨夫他们要去地里干活,海清老师也跟着去体验一下生活,干了一会儿她就累了,靠在树桩边歇了会儿。整个拍摄,我也是住在姨夫家,因为是在村子里拍摄,我平时还要做美术等其他工作,我基本全程都在。当时暂时没法拍摄,我就把剧本再捋一遍,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,再改一改台词。
我看到躺着休息的海清老师,还有远处在地里播种的农民,就觉得拍电影跟农民种地的工作其实是一样的,开春的时候,农民把种子种下去,需要花很长时间去培育它,精心照料才能有收获。拍电影也一样,剧本上的每一个字,就像农民撒在土里面的一粒粒种子一样,只是农民的种子是在土地里开花结果,剧本上的种子是在镜头里开花结果,这一切还都是要交还给时间。
片中有很多在田地里劳动的场景。
我记得我们是在3月5日正式开机。因为我们全片分5个阶段拍摄,等于开机停机要拍5次,第一个阶段拍了半个月,拍完剧组就可以解散,各自先回各自的家,等到第二次拍摄的时候再回剧组。但海清老师有点担心,万一回北京途中感染了疫情,被隔离了,会耽误了下次的拍摄。我们商量了一下,干脆不回去,继续住在这吧。一直等到5月份拍完第二阶段,海清老师才回了北京。相当于海清老师从1月21日一直到5月1日,这期间一直住在我姨夫家,一边体验生活,一边拍戏。
之后,我们每次拍摄就按照之前的约定,海清老师都会提前7到10天来体验生活。因为离开过一段时间,你得需要有一段时间再熟悉环境,直接来是没法拍的。就这么着,一直拍到了10月份,基本上贯穿了2020年一整年。
水渠中救人是实拍,鼻子进水也要忍着不能动
海清老师最开始来体验生活,肯定不适应。西北农村虽然现在条件很好了,比如说,家里面也有暖气、冰箱、电视,屋里面有太阳能浴霸,洗澡也没有问题,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上厕所。西北农村都是旱厕,没有那种室内的冲水马桶,因为农村没有下水道。
在西北农村,要想上厕所,得从前院走到后院,一般厕所都在后院,而且都是露天的,基本上都是围一个围墙,比较简陋,对城里人来说,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。海清老师的经纪人,去了一天,一看厕所直接就走了。
海清老师知道,这是她的工作,她必须学着适应这件事。包括西北以面食为主,冬天的农村也没有那么多花样翻新的蔬菜可以吃。并且,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京人,突然间来到西北农村,一开始这边的方言她也听不懂,别人说话,她只能干瞪着眼睛在那听着,后来慢慢的,她能参与跟别人聊天,能听懂大家都在说什么了。
片中两个角色都是沉默寡言的人,表达情感就更加含蓄。
一些庄稼农活,海清老师也是从头开始学,这是一个熟能生巧的事。不过,这也正符合她身份的设定。海清老师饰演的贵英这个角色,本身身体就有点疾病,有一条腿还瘸了,在她原生家庭基本也很少干农活。自从她和马有铁组成家庭后,会干一些简单的农活,可能没那么熟练,但恰巧就是这种不熟练,也契合这个角色,如果太熟练反而不太对了。不过,海清老师还是要去掌握这个活是怎么干的,还是需要去体验。
我印象深刻的一场戏是,贵英不慎掉落在水渠里,马有铁在地里干活,等回来之后发现妻子落水,就跳进水里去救她。当时水深将近有1.7米,海清老师要漂在水上,不能动。我姨夫要下去捞她,拍这场戏我们是没有任何辅助设备的。因为水太深,我姨夫抱着海清老师,经常会滑倒,两人就会淹到水里,海清老师不能动,哪怕鼻子进了水,也要忍着。
那场实拍戏对两位演员来说,是很大的挑战,但几条也就过了,演得还蛮到位的。其实,我觉得对两位来说,那种含蓄的、羞涩的表达爱意的方式,可能会更难一些。
电影中的两个角色都是40岁左右,才开始有情感生活,他们原来都是那种沉默寡语的人,表达情感就更加含蓄,所以通过眉眼间一些细小的表情传达爱意的微妙时刻,其实是比较难演的。
新京报记者 滕朝
编辑 黄嘉龄
校对 王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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